今天是:

折翼的鹏鸟

时间:2018-06-01

阿鹏说:“我的出生本就是一个错误。爸爸妈妈在我的生命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原来阿鹏的父母很年轻时就生下了他,当时妈妈还未满18岁,爸爸也不到20,而且两个人都吸毒。呱呱坠地的小鹏自小被奶奶养着,直到5岁那年奶奶高血压越来越严重,实在带不了孩子了,小小的阿鹏又被幺叔、幺婶接管。就这样在被推来送去的过程中,阿鹏昏昏噩噩地成长到了14岁。学习成绩实在太差,读书简直就是煎熬,性格实在太淘气,惹是生非的他初中没毕业就已经和社会上的小混混们裹在一起,不再回家。其实,在他心中,自己根本就没有家。

14岁的他在社会上没有立足之地,幺叔看在眼里急在心中。“阿鹏,我给你开个烧烤店,你自己靠自己的能力谋生吧,我只能这样帮你了。”阿鹏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对幺叔点点头。

烧烤店的名字叫“鹏飞烧烤”,幺叔希望这个苦命的孩子能够从此飞起来。在幺叔的帮助下烧烤店生意很好,阿鹏也很努力,成天忙里忙外,似乎一下子长大了。

可是,半年后,阿鹏越来越多的时候不在店里了,他又和以前的小混混们玩上了。而且第一次开始吸食毒品。海洛因在这个没有长成的生命里肆意侵蚀,飘渺虚无的时光没有白天黑夜。阿鹏彻底坠入深渊。

没有钱,他开始偷,开始伙同他人一起去抢。还不满16岁的他,被公安机关抓获,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八个月。在少管所的一年多里,阿鹏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只记得刑满释放那天,幺叔来接他,给他买衣服,让他一身全新。“继续回来开店吧。”幺叔说。

阿鹏又回到了以他名字命名的烧烤店。白天买菜,晚上忙碌着接待一批又一批客人。但在阿鹏的心里,他迷茫而惆怅,而且无处倾诉。

阿鹏复吸了,他被两次送进公安戒毒所。整整两年时间,幺叔、幺婶没有来看过他,他对他们充满怨恨。再次回到社会后,阿鹏变得急躁而冲动。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谁可以救自己,只知道内心的无助和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恐惧是真实的。

他第一次与自己的爸爸联系,开口便是“你来接我吧,我没法活了。”几天后,远在云南的父亲来接他,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父亲宛如一个苍老的陌生人。到了云南后,阿鹏还第一次见到了母亲。母亲和父亲一样的陌生。当妈妈见着他呼喊着他的小名,阿鹏垂下头,眼中全是恨,口中却不听使唤的小声叫出了“妈妈”两个字。“妈妈”这两个字他太不熟悉了,他叫不出口,很不适应。

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是幸福的,他真切感受到了亲情的珍贵。可是,也就在这次见面后,父母离婚了。他也看到了更加悲哀的情形,父亲戒断了毒品但患上了癌症,母亲仍在吸食。当妈妈见面后给他的钱被妈妈一次次要回去后,当犯毒瘾的妈妈在自己面前打着哈欠的时候,他对眼前这个女人感到恶心。他向奶奶求助,让她给他寄点路费,他要回四川。

阿鹏,回来了。原本以为父母能够拯救他,可得到的是更大的打击和伤害。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吸毒了,他生理上一点都没有感觉,心中对毒品的想念却如挥之不去的梦魇。

当阿鹏再次吸毒时,除了飘渺感觉,更多的是悔恨。这一次,他被送进了四川省眉山强戒所。这里更大、人更多,这是他初入所时的感觉。随着时光的流逝,他慢慢感觉到了不同。民警的关心,戒毒伙伴的鼓励,又让他对未来燃起了微弱的希望。

奶奶来看他,八十多岁的奶奶突然变得如此苍老。奶奶说:“阿鹏,你是被冤枉的,我给这里的警察说了,他们很快就放你出来哈。”听到这话,阿鹏的眼泪顿时喷涌而出。“奶奶,我没有被冤枉,你不要给他们说这些,不要说。”阿鹏知道,奶奶糊涂了,奶奶对自己的爱已经没有任何原则,她就是爱我,不管任何原因都不能让她不爱。这么多年,阿鹏第一次思考如此深刻的问题。

今年一月份,幺叔给阿鹏打电话说他父亲癌症晚期病情恶化,想努力从云南回到四川,但还是死在了半路上。在半路上,他们为他选了块墓地,埋葬了他。阿鹏生命中的父亲原本没有什么位置,可是当他死去后,给阿鹏内心带来的震撼和悲伤居然如此之大,超越了阿鹏的想象。那一晚,阿鹏痛苦万分,寝室里的戒毒伙伴陪伴了他一夜。

这段时间里,大队上的民警也悄无声息给他安慰,那种润物无声的温暖是阿鹏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有一天,阿鹏寝室主管民警邹斌叫他去谈话,两个人促膝而坐,没有任何等级之分。邹斌开口就说“阿鹏,父亲走了,请你节哀。今天我们谈谈你的未来如何?”阿鹏被民警的真诚感动,他没有想到民警会让自己节哀,这似乎和自己的身份不相称,而且邹斌警官其实也知道他与父亲没有感情。接下来,就是谈未来。奇怪的是这次谈话,其实基本上是邹斌警官在听阿鹏说话,一直听了一个多小时。阿鹏从来没有向谁说过这么多话,交过这么深的心。阿鹏有时候会哭,谈着谈着又会笑起来。谈了许多话题,谈到了过去,谈的更多的是未来。阿鹏走出谈话室的那一刻感到好轻松、好轻松,这种轻松和愉悦的感觉很久没有了。

有一天阿鹏和奶奶通电话要奶奶把外婆的电话给他其实外婆也如陌生人一样当年从云南回四川让她借点路费给自己都不愿意。但他还是联系上了外婆,联系她只有一个目的,想知道妈妈的情况。结果,妈妈和自己一样也被送进了戒毒所。几天以后,阿鹏第一次拿起纸笔给妈妈写信,写了一封撕掉一封,撕掉一封又写一封。直到有一天,阿鹏将这封信寄了出去,寄到了云南的那个戒毒所。但愿妈妈能够读到那封信。信里说:“妈妈,鹏儿只希望你成功把毒品戒了,就如你对我的希望一样。爸爸都能戒断,我们也一定可以的。”

阿鹏的故事还在继续,谁也不知道会朝哪一个方向发展。但是故事的主人公已经从一个问题男孩慢慢变成了一个青年男人。他说,我幺叔最爱面子,他从来不会来看我,之前戒毒的时候我总是很恨他们,埋怨他们不来看我。这一次,我一丝怨恨都没有,反而多了分理解。出去后,我第一件事是去给我的父亲上坟,我得找到和记住他埋葬的山岗。我还会继续给妈妈写信,鼓励她戒毒。出去后,我也许会继续开烧烤店,也许会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碰毒品了,因为毒品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生命,从我出生开始,带给我的都是苦难。

(四川省眉山强制隔离戒毒所  王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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